你们清晨早起，夜晚安歇，吃劳碌得来的饭，本是枉然；惟有耶和华所亲爱的，必叫他安然睡觉。
儿女是耶和华所赐的产业，所怀的胎是他所给的赏赐。箭袋充满的人便为有福；他们在城门口和仇敌说话的时候，必不至于羞愧。
——诗篇127:2,3&5合和本圣经[1]
这段圣经的核心意思是，在工作中“我们的努力是次要的，神的作为才是中心和重点”。但这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，和我们没什么关系。
*威廉·布雷克《上帝创造亚当》
一、现状
一方面,“西方文化继承了巴别塔遗留的精神,将人类的努力当成了神明。这种生活方式以机器为象征,企图掌控世界和人类,但这一诺言没有实现:致命的汽车、丑陋的建筑、笨拙的官僚机构,使地球荒芜、人生失去意义。建筑变得比其中的居民更重要;机器变得比使用它们的人更重要。我们越来越注重对物质财富的追求,想通过它在世界上称霸,却忽视了思想与梦想的价值。然而,正是思想与梦想使我们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。”[2]
这番话出自一位西方学者尤金·毕德生之口。[3]他洞察到,以科技为驱动力所发展出的文明,实际上以一种系统性的方式将人类机器化,剥夺了人的主体性。
但我们不仅继承了这种对去人格化的科技崇拜,在本土文化中还放大了另一种体系化因素——我们成为了大机器上的螺丝钉,更甚者,就连机器出了问题,我们这些螺丝钉还要负责自己修理。
这使我们越来越意识到一个事实:我们不是消费者,而是被消费者。无论是被谁消费,我们的人生似乎都是在被操纵中度过的。这两种因素叠加的效应,使我们面临的处境更加迷雾重重。
“另一方面,东方文化......努力表现出一种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,认为人的一切作为都会被私欲和骄傲所污染,解决之道是全面退隐,进入纯粹的存在状态......目标就是彻底隐退,最终摆脱一切活动、思想和激情的束缚。”[4]
这是这位西方学者对我们东方文化的描述，虽然乍一看我们的文化并非完全如此，这更像是印度的虚无主义，但用几个关键词来概括我们当下的处境，其实也有相关:
1. 科技体系化(去人格化)加上全球化、消费主义与被消费者的矛盾;
2. 实用主义者、“鸡娃”这一代作为被消费者;
3. 虚无主义者、“躺平”的下一代和反消费主义者。
*安迪·沃霍尔《玛丽莲·梦露》
“鸡娃”与“躺平”常常是我们讨论的话题。
用学者的话说,“将工作视为获取物质利益的消费者”是这种体系化社会的核心,而我们的实际状况似乎越来越被证明是被消费者,我们只是被动地提供消费力的资源。在前文提到的科技和体系性的双重去人格化效应加持下，个体感受到痛苦和无能,就倾向于投入虚无主义。
但我们又不甘完全沉溺虚无，因为曾经也享受过消费主义带来的好处——虽然与过去200年西方的辉煌相比，我们只经历了略尝辄止的20年——所以我们又信奉了实用主义。
我们对子女的期望反映了我们的真实心态。有子女的人将压力加诸孩子身上,为了避免独自承担未来的不确定性,只能勉强采取实用态度,在不确定中争取机会。被迫承担压力又只尝过被消费的痛苦果实的年轻人,真正步入了“躺平”的虚无文化,甚至演变为“四不青年”[5], 导致了“隐身的下一代”[6]。
至此，我们好像遍历了毕德生笔下的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中间和两端，从体系到消费、到被消费和实用主义、到虚无的杂糅。无论走上哪条路,这些痛苦都切实撕扯着我们的心灵。
难道就真的没有出路了吗?记得文章开头说过,“我们的努力是次要的,神的作为才是中心和重点”，只有基督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[7],所以毕德生说,最重要的是“找出神在耶稣基督里工作的方式,以便我们可以奉耶稣基督的名而工作”[8]。
*刘小东 《三峡新移民》（四联作）
二、施行救恩的上帝
“图尔的圣希拉里(Hilary of Tours)提醒基督徒,必须时刻警惕,避免陷入亵渎焦虑的工作状态。一旦与这位‘将救恩施行于全地’的神失去联系,我们的工作就会出错,要么过度担忧,要么完全不工作;要么变成工作狂,要么懒散没生气。”[9]诗篇127篇上半部分的意思也是这个：只有当神参与其中,我们的工作才会有救，才会有效，使我们不至于羞愧。
我们心中是否真的拥有这种无愧的平安？答案是否定的。我们是否希望工作还有救，还有用？答案则是肯定的。
“最初歌唱这首诗的朝圣者,通常要历经艰辛才能抵达耶路撒冷。有些人迢迢道来,经历千辛万苦。他们岂不是会自然而然地互相寒暄,恭喜旅途顺利;或者自豪地夸耀自己的成就;又或交流彼此的经历吗?他们难道不会相互比较:谁走的路最远,谁走的最快;谁召集了最多同伴;谁来得最勤?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,总有人会及时带头唱出:‘若不是耶和华建造房屋,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;若不是耶和华看守城池,看守的人就枉然警醒。’这首诗歌提醒他们:朝圣者并不是旅程的中心,主才是中心。
不管沿途经历了多少困难,不管他们有多少惊险的英勇事迹——击退强盗、打败猛兽、收服豺狼——这些都不是他们应该歌颂的对象。这就是诗篇127篇坚持的观点:我们的努力只是次要的,神的作为才是中心和重点。”[10]
*但丁·加百列·罗塞蒂《圣母领报》
三、在基督里工作
那么，工作的核心到底是什么？准确地说，根据上面的分析：神的作为，就是神在基督里的工作，神要我们在基督里工作，这才是重点——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？我们第一个反应可能是“帮助、怜悯、安慰”。
的确,这些充满爱的词汇一出现,我们的内心都会赞同这很美好。但我们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生存。这些过于抽象的内容真的像天方夜谭一样不能喂饱我们，也与现实不沾边吧?诗篇127篇下半部分揭示了在基督里工作的真正意义。
让我们再读一遍这段奇妙的经文,感受一下神的工作:“儿女是耶和华所赐的产业......必不至于羞愧”。谁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呢?我们再来回想一下,从无到有的生命过程,这是人类力所能及的吗?圣经说，当我们的视线真正聚焦在神和神的作为上时,我们的内心会拥有平安,不至于羞愧。
我们真的拥有过这般无愧的平安吗? 回想一下观察星辰，远离喧嚣去诗和远方的心境——并不是那些事情能够真正带我们脱离困境，我们知道那里有成群蚊子、毒辣的太阳、也许还有排满队的人——而是我们眺望眼所能及的神的创造时，我们心里面确实会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赞叹，这些赞叹把我们带到神的脚前，我们很想有一种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无愧的平安。毕德生说,“要将精力投入到人的身上,使周围的人都成长为自己的儿女和兄弟姐妹。”[11]
就像我们的基督对我们一样。当我们使用这些人际关系,帮助人与神和好,也与我们和好,这才是神在基督里工作的重点，这种被爱是每一个人都渴望的，带来无愧平安的。但我们自己又不觉得这些关系重要，只有事务更重要。因为我们已经将团体和工作都去人格化了，只剩事务，这些都与人无关了。
工作失去了人的味道，就失去了灵魂，可不是嘛？我们内心知道,我们也经历过世事的消亡,但就像进入漩涡的蚂蚁,我们不由自主地为事而事。
*丁托列托《耶稣为门徒洗脚》
只是第二点讨论过,“口袋里的钱多少不那么重要,我们的文化如何看重和回报我们的工作,也没太大区别——如果神不在其中......”[12] 重点不是把自己视为主动或被动的机器,而是聚焦于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工作方式,与他人交心。
我想到“爱人如己”[13]：待人如你想被对待[14]。这才是基督里的工作。
我们不该问谁是邻舍,而该自问,我们如何才能成为他人的邻舍呢? 人们如何才会接纳我们成为朋友? 以致最后这些亲爱的邻舍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家人。这才是神的作为。
“重要的是我们创造和培育的人际关系:记住一个名字,结识一个新朋友,回应一个微笑乃至一个鬼脸。敬拜的真谛是将我们的心力投入人身上,将我们从视工作为赚取物质利益的消费者,转变为与人建立创造性联系的实践者。这种工作方式可以适用于任何职业。基督徒在世俗工作中,要注意神在爱和正义中、在帮助和医治中、在释放和安慰中之作为,并照此而行。”[15]
如此,神才真真实实地存在。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,也不再是书本中的概念,而是存在于我们日常生活中。我们在基督里工作,与他同行,就必被赐福,在末世也不至羞愧。这才是工作的核心。
*伦勃朗《好撒马利亚人》
脚注：
[1] 若无特殊说明,本文所有圣经引用选自合和本圣经。
[2] 尤金.毕德生，《天路客的行囊——诗篇上行之诗导读》，郭秀娟译，（南京：南京大学出版社，2013年），93。
[3] 这位学者从未让我失望，他对工作的看法引发我实在的思考。
[4] 尤金.毕德生，《天路客的行囊》，93。
[5] “四不青年是指不愿意谈恋爱、不愿意结婚、不愿意购房、不愿意生育的年轻人。”——摘自百度AI，<什么是四不青年>，百度AI对话，2023年8月19日，2023年8月19日存取。
[6] “虽然现在儿童的存活率很高、生活条件也相对不错，但人们看待儿童的方式似乎在很多方面接近于现代儿童观诞生以前——儿童是财产、商品、劳动力，而不是生命的一种形态、人的一个阶段，更不是某种集体希望的载体。在这波“厌童”讨论中，一些文章提到，这个社会已经容纳不下像一个儿童的儿童，而是用对成人（也让成人感到痛苦）的要求——情绪平稳、安静克制来要求儿童。这和几个世纪前人们对小小年纪就工作谋生的儿童的态度不谋而合。只不过，中世纪的儿童尚有几年放任自流、胡闹戏耍的时间，而现代的儿童生下来就挤入了成人社会，成为父母的投资品、国家的潜在劳动力和他人的生存空间竞争者。失去对进步的期望的社会中，他们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，道路却不管怎样追赶都拥挤而艰难。”摘自李大猫，<中国互联网厌童症：我们不是厌童，而是正在失去儿童>，TG公众号“端媒体”，2023年8月8日，2023年8月19日存取。
[7]耶稣说：“我就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；若不藉着我，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。——约翰福音14:6
[8-12] 尤金.毕德生，《天路客的行囊》，94-98。
[13] 其次就是说：‘要爱人如己。’再没有比这两条诫命更大的了。”——马可福音12:31
[14] 所以，无论何事，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，你们也要怎样待人，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。——马太福音7:12
[15] 尤金.毕德生，《天路客的行囊》，97。
*乔托《五旬节》